第一千五百零九章 兩個世界

作品:《終末之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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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斯因為過于震驚而全然無法運轉的腦子終於又艱難地動了起來,心底那一點複雜的味道,卻說不清是慶幸還是失望:「所以,那不是」

    尼亞看他,一臉無奈地嘆氣:「伊斯你都長得這麼大個兒了,怎麼還是那麼容易被騙呢?」

    「我騙了他什麼?」莉迪亞冷笑,「他難道不曾叫過我『姐姐』嗎?」

    伊斯噎住。筆神閣 bishenge.com他的確是叫過的,在莉迪亞偷偷施法讓小小的他飛上半空的時候而她的那句話,也的確可以用另一種方式來理解。

    複雜的情緒讓他一時有些無措,尼亞卻毫不客氣地嗤笑一聲:「你想要的不就是他理所當然的誤會嗎?莉迪亞?貝爾,你從前可比現在還要更坦率一點。」

    他說著話,卻一點也沒耽誤行動,小小的身形在各種亂飛的法術之間竄來竄去,幾個閃身就竄到了莉迪亞面前。

    莉迪亞站在那裡沒動,只冷笑著看他,十指間閃耀的光芒片刻未停:「怎麼,你還想在我肚子上來一刀嗎?」

    這回她倒是坦率得很了,卻坦率得尼亞的臉都青了一瞬。不管那孩子是誰的,他也同樣做不到一刀捅上去。

    「怎麼會?」他幾乎是靠著本能反唇相譏:「我可是把心都給了你呢。」

    莉迪亞想起那顆水草般的心,臉也黑了一下。她原本可以利用契約之心更簡單地獲取本屬於耐瑟斯的力量但那顆唯有惡魔才能幻化出的心臟,是尼亞的嘲弄,也是列烏斯的警告。

    他不喜歡她對屬於他的東西伸手可他自己什麼也沒得到。

    好在,還有安克蘭可以證明,即使父親沒什麼腦子,兒子也一樣可以聰明絕頂。

    女法師略感安慰。

    短暫的言語交戰間,安克蘭突然站了起來。

    周圍瞬間一靜,所有人都仿佛被凍結般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只有羅穆安還在啪嗒啪嗒地跳著,追一朵在半空裡如蝴蝶般飛來飛去的花。

    精靈深深地看了伊斯一眼,看得他鱗片都差點冒了出來。

    然後他轉身走向仍在緩緩流動的光河。

    河水泛起波濤,溫柔地回卷,擁在精靈身周,仿佛它們原本就屬於他。他靜立片刻,一步邁了出去,消失在白光之中。

    沉默的空氣里,繃緊了神經的人們面面相覷。

    因為埃德沒有阻止,所以他們也沒有動手——事實上,也不怎麼敢動手,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安克蘭離開

    沒人聽見他念出半個咒語,所以也沒人知道他去了哪個世界,可他的確是離開了。

    奈傑爾望向埃德,而埃德只是搖了搖頭。

    不用管,不用追由他去。

    而後,低低的驚呼聲里,法陣開始無聲地崩毀。流向不同世界的光一絲絲被截斷,因為無處可去而匯集在了法陣之中,緩緩盤旋著,重又飛向伊斯。

    他的靈魂世界曾是它們的熔爐。它們不屬於他,卻也天然親近他。

    莉迪亞雙手交錯,架住了尼亞神不知鬼不覺地探向她懷中的手,似笑非笑。

    她已經被偷過一次,可不會再有第二次。

    但下一刻她就沉了臉。只相觸的這一眨眼的時間,尼亞已經飛快地拔掉了她三枚戒指。

    所有戒指相連,其實也是個小小的法陣。

    她挑起眉,看著盜賊得意洋洋的小圓臉,忽地一笑,垂下雙臂,下一瞬,已經出現在光流邊。

    她毫不猶豫地踏了進去。

    「莉迪亞!」尼亞叫道。

    這衝口而出的一聲裡帶著緊張,與伊斯的叫聲重疊在一起,讓他們自己都為之一怔。

    他們都知道莉迪亞不是什麼好人。她利用起他們來不會有半分猶豫,而如果沒有別的選擇,他們也只能對她動手,可當她身處危險之中,他們卻依然會為她擔心。

    那純粹的力量,並不是什麼人都能夠承受的。就算是白鴉,也沒敢直接把她「偷」來的力量引到自己身上。

    女法師回頭沖伊斯笑了笑——只是對他。

    光湧入她的身體。她的臉色並不好看,笑容卻依然像伊斯記憶中一樣迷人。她的嘴唇動了動,像是說了聲再見,然後她在崩毀中的法陣里找到了依然有光流入的那一扇門,悠然邁出一步。

    伊斯追過去的腳步頓住。

    法陣在他眼前徹底粉碎。光流有一瞬的混亂一如他此刻的心緒。

    片刻,當光流重又回到他身體之中,暫時棲息下來,他轉頭問尼亞:「那個孩子」

    如果他沒有看錯,那時,更多的光事實上是湧入了莉迪亞隆起的小腹。

    「另一個『神之子』。」尼亞聳肩,「地獄之神的血脈,安克蘭的弟弟。」

    所有人都聽得發呆,只有白鴉感慨著為她的老朋友拍了拍手。

    「不愧是她。」她說。

    這女人是真的天賦不高,卻相當地敢想敢做。

    石室里又靜了下來,連羅穆安都溜回了白鴉腳邊,討好地朝她揚起臉。

    埃德也在發呆。但娜里亞敏銳地覺得,他發呆的原因似乎跟其他人不太一樣。

    她走到他身邊,輕輕碰了碰他垂在身側的手——那手冷得讓她心慌。

    埃德受驚般回神,下意識地對她笑起來,還沒開口,便聽見尼亞的聲音:「不是我說你們是不是還忘了點什麼?」

    他在眾人呆滯的視線中把雙手合攏又分開,一臉無奈。

    「地獄!」伊斯比埃德更快地想了起來,「那些法師們的活兒還沒幹完嗎?!」

    「沒有。」剛剛返回來的巴爾克開口,「他們遇到了一點麻煩。」

    .

    在大法師塔的圖書館裡優哉游哉過了二十幾年舒心日子、養出的一點好脾氣在短短几個月裡被燒得精光的弗爾南,正在破口大罵。

    他們的任務是在這個世界的屏障撐起之前將地獄分離出去,可他們錯過了時機。

    他們分明已經引開了敵人,讓海盜們追著幾條「十分重要」的船消失在了茫茫的大海上,可當他們想要展開法陣時,那條魔船鬼影般從空氣里鑽了出來。


    埃德已經向他們描述過這條船的種種奇異與危險之處,但真正對上的時候,他們才能真正理解它有多麼難搞,更讓他們氣急敗壞的是,九趾的目的似乎並不是破壞法陣他只是想要法陣的材料。

    他想要那些不知被誰叫成了「暗金」的精金。

    他們布開法陣的位置在怒風之門,就在原本有個小小的裂縫,被東塔之主暗搓搓藏起來研究了好多年的那個小島上。因為一半的法陣會鋪在海中,以吸收大海的力量,這地方可謂又隱蔽又合適但也很容易被圍攻。

    那些黑色的骷髏以及像是一半骷髏一半人類的海盜,對法術的抵抗力極高,法師們足以摧毀一座小島的攻擊,還不如尼奧城的各個神殿裡派來的聖騎士純用劍砍的傷害力大。

    他們的法陣是很多個小法陣拼合在一起,更快,更省力,也不會一遭到破壞就徹底不能用,但也有個相當致命的問題——如果又超過一定數量的小法陣無法展開,最重要的那個分離法陣,就沒有足夠的力量啟動。

    這原本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他們原本的計劃是借用屏障展開時的力量來啟動法陣,那些小法陣只是輔助,以及以防萬一的準備,可屏障倒是順利展開了,卻與他們之前計劃的不太一樣——他們所需要的力量被搶走了。

    火上澆油的是,弗爾南帶來的法師里,居然還有九趾的內應,讓他們精心製造的武器大半失去了用處。

    他氣到毫無風度地罵人,就是因為這個。大法師塔內部已經經過了清洗,有那麼一些渣渣沒能清出去,也是有可能的,但都到了這種時候還吃裡扒外,腦子裡填的到底都是什麼屎?!

    「別罵了。」奧格羅說,語氣意外地平靜,「還是想想有什麼救急的辦法吧。」

    脾氣不怎麼好的戰鬥法師,在遇上脾氣比他更爆的前輩時,反而很能心平氣和。

    弗爾南對著天空定了定神,眼睛忽地一亮,

    「有了。」他說。

    奧格羅精神一振——他就知道他的偶像總會有辦法的!

    「是什麼?」他急切地捧場。

    「那個。」

    弗爾南抬起手杖,指向天空。

    北方,隱隱亮起的光像遙遠天際的閃電也以近乎閃電的速度疾掠而來。

    耀眼的白光中,一條冰龍氣勢洶洶撞向魔船。弗爾南的歡呼差點就變成了咒罵——那條船並不是最重要的呀!

    但他還沒罵出口,便看見冰龍變成了兩條,一條撞向魔船,一條落向法陣。

    一晃神,光之龍便已沒入了法陣之中。

    這法陣並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聲勢,只能看見一波波水紋在海面上蔓延開來,直盪到極遠的地方,又漸漸消失在真正的海浪里。

    「成功了嗎?」過了好一陣兒,奧格羅忍不住輕聲問道。

    .

    地獄之門崩塌前,惡魔們就已經亂了起來,沒頭蒼蠅似的亂撞。

    但那時柯瑞爾與他的同伴們都沒有察覺到。

    他們已經疲憊不堪,陷在似乎無窮無盡的敵人里,周圍混亂一片,身邊堆積的卻全是戰友的屍體,讓最勇敢的戰士都心生絕望。

    即使敵人們也會互相殘殺,情況也並沒有好多少——它們不會留下屍體它們是殺不死的。

    他們像被卷進狂風的樹葉,拖進漩渦的小船,只能身不由己地轉來轉去,近乎本能地揮動武器。

    將他們從殺戮的混沌中拉出來,是某個矮人一聲充滿驚喜的怒吼:「死了!」

    這話實在沒頭沒腦。但很快,戰士們便從自己的劍下找到了答案——惡魔們,可以被殺死了。

    它們的屍體不會再消散不見,而是變成毫無生機的肉塊,倒在他們腳下。

    然後更大的吼聲傳來:「門塌了!!」

    那兩扇聖職者們想盡了辦法,留下無數屍體也沒能關上的地獄之門,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硬生生扭成了一團,轟然崩成一個深黑的空洞,然後旋轉著在空氣中消失。

    整個戰場一片寂靜然後惡魔們開始四散奔逃。

    仿佛有新的力量重新注入了身體之中,戰士們咆哮著揮起武器,斬向不再不可戰勝的敵人,直追著它們沖入森林,沖向河邊。

    戰鬥已經結束,卻又仿佛在此刻,才剛剛開始。

    .

    「成功了。」弗爾南把消息傳給奧格羅,讓更有精力的年輕人去大吼大叫,自己撐著手杖緩緩坐下,旁觀著巨龍與魔船尚未結束的戰鬥。

    接下來,他要在圖書館裡安度晚年,誰都別想再用任何理由拖他出來。

    .

    歡呼聲從北至南,又從南至北。

    希安神殿內外的歡呼聲已經是第二波,聽起來沒有屏障順利撐起時那麼熱烈,卻更加輕鬆。

    「你聽到了嗎?」

    伊卡伯德輕聲開口:「結束了我們,贏了。」

    密室里只有他和肖恩。入口開著,所有的聲音都能傳進來,卻依然沒人敢闖入此地。

    牧師低頭看著坐在水池邊一動不動的老聖騎士團長,緩緩俯下身去,半跪於地。

    微微垂頭的老人神色平靜,唇邊微微帶笑,呼吸卻已不知在何時停止。

    牧師站起身來,片刻之後,向老人深深行了一禮,沉默地轉身離去。

    .

    光流不再從天空落下時,曼妮莎十分遺憾地嘆了口氣。

    但沒多久,那點遺憾便被驚喜所抹去。

    地獄的天空,即使是在列烏斯不復存在之後,也依然是灰濛濛的一片,但此刻,那渾濁不明的灰像是被風驅趕著散去,露出漫天輝煌的星光。

    如曼妮莎在人類的世界裡所見過的星空卻比那還要璀璨萬分。

    惡魔輕聲笑了起來。

    「瞧,」她指向天空,告訴她從未去過另一個世界的同伴,「這,才是真正的天空啊。」

    沒有月亮,沒有太陽。地獄中或許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黑暗與寒冷,可那對惡魔而言根本不算什麼。安克蘭給了他們足夠的力量,總有一天,它們能讓這個世界也如人類的世界一樣生機勃勃。

    「我覺得,」她單手叉起腰,「我們該給這個世界取個新的名字。」

    給這個終於屬於它們自己的,自由且新生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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