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九章 尋跡(上)

作品:《終末之龍

    卡沃家父女倆的爭執還沒有爆發就結束了。

    事情其實很簡單。鸚鵡螺號的老闆里格利來自尼奧,與那座城市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娜里亞一直拜託他打探著大法師塔的消息——主要是關於尼克·斯托貝爾的消息。那個看似誠懇又可靠的「塑石者最後的弟子」出現得太突兀,知道得又太多,難免令人起疑。

    然而今天娜里亞才知道,艾倫還沒有回到斯頓布奇,就已經托人傳訊,讓里格利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另一個籍籍無名的法師身上——這其實也沒什麼,娜里亞很清楚艾倫不會毫無理由地這麼要求,但問題在於,無論是里格利還是艾倫,似乎都壓根兒沒有想過,是不是也該告訴娜里亞一聲。

    女孩兒的怒火因為父親的不以為意而越發熾熱,卻在徹底爆發之前強忍了回去,鐵青著臉沖回自己的房間,重重地關上了門。

    那一聲悶響讓埃德不由自主地隨之一抖。屋子裡驟然安靜下來,氣氛僵硬又尷尬。

    「……別管她。」艾倫開口時依舊帶著點隱忍的怒意,只不過,看起來更多的是一位父親對著無理取鬧的女兒的惱怒與無奈。

    埃德覺得娜里亞完全有理由生氣。但當著艾倫的面,這句話他可無論如何也不敢說出口——這種時候,連伊斯都會默默地縮在一邊,只當自己不存在。

    「埃克托·卡羅,與從柯林斯神殿消失的那群僱傭兵有關。」艾倫生硬地把話題繼續下去,有意無意地提高了聲音,似乎希望這多少像是解釋的「繼續」能穿透樓板,鑽進女兒的耳朵里。

    埃克托·卡羅就是他讓里格利打探的那一位法師。十幾年前,卡羅曾經是巴拉赫的伯蘭蒂圖書館的守護者之一,一位戰鬥法師。

    那時他尚且年輕,看起來前途無量。畢竟,會被派到伯蘭蒂的法師都經過精心的挑選,天賦過人,在負責守衛的同時,更有權遍覽圖書館裡所有珍貴的藏書——那與其說是任務,更像是個機會。

    在卡羅完成自己五年的守護任務,回到大法師塔之後,有些意外地漸漸泯然眾人,成為大法師塔里無數算不得能力低下,卻也無法再更進一步的法師之一,哪怕有幸成為東塔大法師威克菲爾德·圖姆斯的弟子,也只是那位幾乎把弟子當奴隸使喚的大法師的眾多弟子裡不甚受寵的一個——圖姆斯大概連他的名字都記不清。

    艾倫之所以突然盯上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法師,是因為他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那群消失在柯林斯的迷霧裡的「僱傭兵」。而他的耿耿於懷窮追不捨,也不只是因為埃德的請求。

    是娜里亞……和他把那十七個人帶回了柯林斯神殿。即使從未有人因此而責怪他,那也是他不可推卸的責任。

    「現在看來,那群僱傭兵很可能是故意落到我們手裡的。」艾倫的語氣不自覺地沉重起來,「柯林斯神殿……從內部攻破要比從外部進攻容易得多。」

    神殿四面環水,聖湖斯塔內斯特爾的保護之下,白石橋是進入神殿唯一的通道,那時也早已封閉。即使是國王的軍隊從橋上衝過去,守衛們也有足夠的時間發出警告——埃德在迷霧中所見到的,那樣慘重的傷亡,卻顯然是毫無準備。

    「……可他們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埃德茫然低語。

    假裝被抓,用謊言來污衊他是一回事……即使是破壞五月節,對無信者而言,或許都不算什麼,但殺害尼娥的騎士,則是性質截然不同的另一回事——到底是怎樣巨大的利益,會讓他們不惜犯下這樣不可饒恕的罪行?

    胸口發悶,呼吸似乎變得有些艱難。埃德閉了閉眼,腦海中閃過迷霧裡那些冰冷的屍體。


    「……我打賭肖恩知道。」

    他聽見伊斯的聲音飄在耳邊。

    「還有那個該死的牧師,伊卡伯德。」

    而曾經被稱為「聖者」的埃德,在他們看來,是不是就是個毫不相干的人,根本不需要知道任何事?

    埃德低著頭,默默地把他的沮喪和憤怒,以及隨之湧出的一些更為陰暗的東西,用力塞回心底的某個角落。

    「事情沒那麼簡單……總之,我們找到了其中的一些人。」艾倫說。

    那些人分散在各地,彼此毫無聯繫,好像真的只是為了暫時的利益而曾經走在一起的僱傭兵。加文抓住了其中的一個,那個名叫蒙特的傢伙承認拿了錢在五月節時用假的死霧來製造混亂,甚至承認了污衊埃德是來自另一個主顧的要求,但無論如何也不肯承認與迷霧中的那場殺戮有關……他們只是趁亂從那裡逃了出來——至少他自己是。

    據他所說,他是被慘叫聲驚醒的。他還沒弄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地牢裡的火把便突然全部熄滅,一片黑暗之中,牢門洞開的聲音是無法抗拒的誘惑。

    蒙特逃出去時神殿裡已經躺著不少聖職者的屍體。他懷疑那是不是先逃出去的同伴們的「傑作」,但又忍不住懷疑他們是不是能做到。

    他根本沒有遇到阻攔。在他衝到廣場,已經能夠看見白石橋的時候,迷霧才從湖面上涌了過來,漸漸淹沒了一切。

    他跟同伴們走散了,卻也沒想過要再找到他們。水神神殿不可能放過他們,水神的信徒不可能放過他們,他們每一個人都心知肚明。

    無盡的恐懼像那一天的迷霧一般籠罩著他,無論藏到哪裡都無法逃開。

    「但我沒殺一個聖職者,我怎麼敢?」他一遍又一遍重複,帶著驚惶,疲憊,一點狡猾和卑微,「五月節那天那個是意外……他們都說是意外……我們沒想殺人……」

    聽起來合情合理。

    然而審問者不止加文——古德伊爾用另一種方式得到了另一種回答。

    那個因為朋友的死而越發陰沉的法師使用了禁術。當意志被摧毀,蒙特最後的回答卻是一個平靜到詭異的笑容。

    「一個無信者……一個拿錢辦事的僱傭兵,不會有那樣的笑容。」

    加文這樣告訴艾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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