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一來臨之前,發生了一件事。

    有偏遠山區小朋友寫了一篇作文刊登在報紙上,被人截屏發到了微博上引起了熱議,那位小朋友的父母早就去世了,家中只剩下他跟年邁的爺爺,上學對他來說是很奢侈的事情,因為山路崎嶇不平,每天花在上學路上的時間都要幾個小時,而家裡還有農活需要他去做,現在因為宋言城幫助偏遠山區兒童的項目正式啟動,修正了山路,學生們上學放學方便了很多,而且教學環境也好了很多。

    這個小朋友在作文中這樣寫著——我會好好學習,爭取早日到大城市,對這位先生親口說一聲謝謝您。

    這事情放在微博上言論也是兩極分化的,一方說宋氏悶不吭聲的做這樣的慈善,肯定是要點讚的,另一方則說宋氏旗下的一個分公司也在準備上市的事情了,這肯定是炒作作秀,現在這些資本家的心都是黑的。

    宋言城看著微博上的這些言論,一點都不介意,反倒是佟嘉看了就非常生氣。

    她盤腿坐在沙發上,將手機往茶几上一扔,怒道:「這些人上嘴皮子下嘴皮子一碰倒是輕鬆,平常有個什麼事要他們捐款那是比殺了他們還難過,一群鍵盤俠,我們就是作秀也比他們好得多!至少我們做了好事,他們呢,好氣!」

    宋言城看她這樣子倒也是覺得新鮮,趕忙跑到廚房從冰箱裡拿出佟嘉喜歡喝的酸奶,讓她消消氣,見佟嘉終於平靜下來了,他這才笑道:「這有什麼好生氣的,這做人就是這樣,有時候你做一件好事,估計都沒人覺得你好,你看,現在至少還有一部分人覺得我們是真的在做好事,這不就得了嗎再說了,我們也不是因為要得到別人的褒獎才去做這些事情的,對吧」

    剛創業的那兩年,宋言城也算是見慣了人情冷暖,對於這種事倒是看得很開了,反正這些人的評價也不會影響到他的生活。

    佟嘉稍微平靜了些,她有些沮喪道:「那我就是見不得別人這樣詆毀你啊。」

    總覺得別人說他,比直接罵她還讓她難受。

    「給你看樣東西。」宋言城從包里拿出一些賀卡遞給她看,「五一就要到了,那些孩子們現在都有寫卡片拜託別人轉寄給我。」

    佟嘉翻著這些卡片上寫的話,慢慢地沉默下來。

    「一開始我要做的也只是用甄純的財產做一些好事,也算是為她彌補一些,現在只要幫到了這些孩子,這就夠了。」

    宋言城既然提到了甄純,佟嘉就想到了另外一檔子事,放下手中的賀卡,轉頭問道:「對了,前些天太忙了,一直忘了問你,現在你想起來過去的一些事情了嗎」

    宋言城聞言,也陷入了沉默中,過了片刻,他沉聲道:「嘉嘉,如果我一輩子都想不起來,怎麼辦」

    他是記不起來的,因為他本來就不是宋言城。

    佟嘉聽了這話,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感受,大概是心疼吧,她無法感同身受,她也想像不到一個沒有記憶的人會有多迷茫,看了看宋言城,她沒能忍住,湊上前抱住了他,在他耳旁低聲道:「想不起來就想不起來吧,沒有關係,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著你的

    。」

    宋言城更加用力地回抱著她。

    在準備出發的前一天,宋言城像往常一樣加班,他現在已經直接住在佟嘉的公寓裡,兩人商量過了,佟嘉現在住在宋宅去,總歸是不太方便的,現在兩人都挺忙的,也抽不出時間去搬家看房子,暫時就住在佟嘉的公寓了,等五一之後,就搬去更大的房子裡。

    宋言城開車經過水果超市,便下車去買了佟嘉愛吃的水果,準備上車離開的時候,看到了周媽媽帶著晨晨在路邊等車,看到自己的媽媽,宋言城終究還是激動的,恨不得馬上就衝上去,可還是克制住了。

    他走上前去,試探著喊道:「阿姨」

    周媽媽轉過頭一看,看到宋言城愣了一下,顯然沒認出來,宋言城心裡有些酸,但還是笑著自我介紹道:「我是佟嘉的男朋友,那天有見面的。」

    聽宋言城這樣一說,周媽媽頓時就想起來了,她沖他笑道:「是你啊,好巧。」

    晨晨倒是比周媽媽記性要好很多,一下就認出是那天哄他玩的大哥哥了,興奮地抱住宋言城的大腿,脆生生喊道:「哥哥!」

    宋言城低頭掩飾自己的情緒,將晨晨抱了起來,笑道:「不錯啊,胖了不少。」

    周媽媽滿目慈愛的看著晨晨,說:「這段時間是養好了,看起來跟同齡孩子是一樣高了,今年九月就準備上小學了。」

    「是嗎都要上小學了。」宋言城有些驚訝,他是喜歡晨晨,並且感謝他的,爸媽中年喪子,已經是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了,現在有了這個孩子,也算是轉移注意力了,媽媽看起來也沒有先前那樣憔悴了。

    周媽媽伸出手笑眯眯地摸了摸晨晨的腦袋。

    「阿姨,我送你們回去吧。」宋言城看了一下周圍,沒有計程車過來,便說:「這一塊很難打到車。」

    周媽媽有些猶豫,她本身跟佟嘉也不算很熟,跟她這個男朋友更加不熟,哪裡好意思坐別人的車

    「阿姨,走吧。」宋言城索性直接拿過周媽媽手裡的水果籃,放在後備箱裡,然後扶著周媽媽上車。

    晨晨坐在周媽媽身旁,看什麼都覺得稀奇。

    宋言城開車開得很慢,這一次的巧遇實在太過難得了,下一次碰面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他只想慢一點,再慢一點,多跟媽媽相處一會兒,哪怕不說話也讓他心裡很高興。

    周媽媽卻主動開始找話題了,饒有興趣問道:「那天我就說嘛,你肯定是佟嘉的男朋友,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

    這大概就是中年婦女最喜歡問的問題了,周媽媽也不例外,雖然心裡還是有些悵然。

    如果她的延琛還在世的話,也到了可以結婚的年紀了。

    如果他還在世的話,說不定就會跟佟嘉在一起了。

    宋言城表情怔了一下,很快就恢復了笑容,道:「如果順利的話,應該就是明年的事了。」

    周媽媽聞言笑逐顏開,「真好啊,你爸媽肯定高興壞了,這為人父母的,看著兒女成家立業那是最開心的了。」

    宋言城聽了這話卻很難過,他的父母終究是看不到他成家了

    。

    在為人子女這一點上,他真的做得太糟糕了。

    宋言城聲音不可避免的有些低落,「我爸媽已經不在了。」

    周媽媽一愣,也難過起來了,半天都說不出話來,良久才哽咽著道:「宋先生,對不起啊。」

    她也想到了自己的兒子,一時間不知道怎麼的,對宋言城有了幾分親近之意。

    這也是可憐的孩子啊。

    宋言城盯著前方路況,淡淡笑道:「非常遺憾,現在是想孝順他們都沒辦法了,總想著那時候能多陪陪他們就好了。」

    周媽媽低聲道:「我兒子生前也很少陪我跟他爸爸,但跟你說實話,我們一點都不怪他,男孩子嘛,總是喜歡在外面拼搏事業的,不瞞你說,我現在有時候去我兒子的公司,就很為他驕傲,我跟他爸爸什麼都幫不了他,他從一窮二白的學生發展到一個公司的老闆,他就是我跟他爸爸永遠的驕傲。」

    宋言城忍不住追問道:「真的嗎不怪他嗎」

    他當時就連春節假期,都忙得不可開交,只能在家裡吃頓年夜飯,現在想起來,總是後悔的。

    周媽媽點了點頭,「他有自己的抱負,作為父母我們驕傲都來不及,怎麼會怪他呢,雖然他現在已經不在了,可在我跟他爸爸心裡,他只是出了趟遠門,總有一天我們會重逢的。」

    是的,只要想到將來總有一天會再次重逢,她就不覺得痛苦了。

    要好好活著才對,連帶著兒子的那一份活下去。

    宋言城想都沒想就說:「阿姨,我跟佟嘉結婚的時候,能邀請您跟叔叔還有晨晨過來嗎」

    結婚的話,如果爸媽不在,該多遺憾啊。

    周媽媽有些不敢相信,訥訥問道:「我們請我們去」

    「阿姨,我的邀請有些冒昧了,但如果那天你們能來的話,我們就多收穫了一份祝福,我相信佟嘉也會高興的。」

    也許是想到跟宋言城同病相憐,也許是潛意識裡就非常喜歡宋言城,也許是想參加一場婚禮,周媽媽恩了一聲,點了點頭,「好。」

    能夠代替兒子去見證佟嘉的幸福,想必延琛也不會有遺憾了。

    當車開到周家門口的時候,周爸爸從屋裡出來了,他看到宋言城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宋言城壓抑著內心的洶湧,表面上只是沖周爸爸笑了一下。

    周家一家三口站在門口目送著宋言城離開。

    宋言城從後視鏡里看到這一幕,眼眶都紅了。

    曾經多少次,他每次出門的時候,爸媽也是這樣,站在門口目送他。

    這樣就很好了,他未來的婚禮上,爸媽都在,那就是最為圓滿的事了。

    五一這天,宋言城跟佟嘉開車去了鄉下小鎮,這裡不是旅遊景點,可是風景不輸那些地方,非常清靜,空氣也很新鮮,佟嘉的外公早就守在門口了,兩老一見自家外孫女高興得合不攏嘴,再看了看未來的外孫女婿,那更是笑得眼睛都眯到一起去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佟嘉跟外婆在廚房裡忙活著,佟外婆樂呵呵的說:「早就聽你奶奶說小宋有多好了,這過年的時候也沒見著,今天一見,還真是一表人才

    。」

    外婆說的是方言,這樣的吳儂軟語便是佟嘉小時候記憶中的一部分。

    「沒有外公年輕時帥啦。」佟嘉跟佟外婆撒嬌,像個小孩子似的。

    專業的炫夫狂魔佟外婆聽了這話更是得意不已,「可不是!你外公年輕的時候比那畫報上的人都好看,小宋還差了一些,不過也很好了。」

    佟嘉憋著笑,外婆都不知道,每次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全是幸福的光輝,像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一樣。

    院子裡,宋言城正陪著佟外公在下棋。

    佟外公一邊落子一邊不經意道:「我們嘉嘉被寵得有些任性了,不過人還是很好的。」

    宋言城在心裡感慨著,幾乎所有佟嘉的親戚都會說類似的話,前面先說佟嘉嬌氣啊什麼的,後面就開始猛夸,反正在這些人心裡,他們家嘉嘉什麼都好,一定要珍惜啊。

    佟家上下都非常的和睦,就像佟嘉當時說的那樣,她家就沒有不好的親戚。

    反正這一家子在說起彼此的時候,那都是說不盡的好話。

    仔細想想也是,佟嘉在這樣的家庭長大,才造就了如今的她。

    「外公,我知道的,嘉嘉很好,我以後也會好好對她的。」宋言城心想,就在對待佟嘉這一點上,他跟佟家的親戚們還真是空前的一致,反正嘉嘉就是最好的了。

    佟外公認真地盯了宋言城一會兒,良久才緩緩點頭。

    宋言城想,他大概是滿意自己的了。

    吃完晚飯後,佟嘉就帶著宋言城去看看外公的菜地,她指了指一旁綠油油的青椒地,「這就是我們今天中午吃的青椒啦,我小時候最喜歡來外公家了,跟小夥伴們去河裡抓龍蝦,還有在地里拔蘿蔔吃,非常的甜脆。」

    「你外公外婆的感情真好。」宋言城感慨道,「這種生活真讓人羨慕,夫妻倆早上種菜,晚上在院子裡看星星,真是什麼煩惱都沒有。」

    「是啊,我外公外婆是自由戀愛的,在那個年代可了不得了,外公家那時候很有錢,是資本家來著,後來因為年代關係,就慢慢落魄了,可那時候,外婆不顧家裡人的反對,非要嫁給外公,不管是貧困富貴,他們的感情一直都很好。我外婆現在說起外公,都像是剛戀愛的人一樣,別提多崇拜了。」

    宋言城沒有說話,視線卻一直放在另外一邊,佟嘉順著他看的方向望了過去。

    是外公外婆正互相攙扶著慢慢走著。

    這大概就是最讓人羨慕的光景了。

    即使頭髮花白,步履蹣跚,仍要牽著對方的手。

    愛情,轟轟烈烈,終究要回歸到柴米油鹽,細水流長中去,然而誰又能說,這不是愛情最好的模樣呢

    宋言城也牽著佟嘉的手,眼裡全是嚮往,「真希望有一天我們也能這樣。」

    佟嘉眼眶一熱,用力地點了點頭,「肯定會的。」

    她想起了十六歲時在那個粉色的日記本中,她悄悄地寫了一段話——

    紫霞仙子說的那話可真好啊,我也希望有一天有個人能踏著七彩祥雲來接我。

    佟嘉突然想對十六歲的那個自己說,嗨,你這傢伙運氣真好,真的碰到了那個人呢。